第5章 欠收拾
迎着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李骏扬了扬浓眉，冷然问：“怎么，还想干一架？”
帮他披甲的那名乡兵眼皮倏地一跳，下意识地离这家伙远点。这家伙是真不怕死啊！须知，在这些骄兵悍将眼里，他们这些乡兵的命比蝼蚁还贱，惹他们生气了直接一刀砍死，然后推说是西夏人干的，绝对不会有人多说半句。谁叫西军是抵抗西夏的头号主力呢？在各位相公眼里，这些骄兵悍将就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本钱，必须牢牢笼络住，丝毫怠慢不得。至于乡兵……
死了也白死，了不起就打闯了祸的愣头青几军棍，偿命什么的就不要想了，一介贱民，哪能跟一名骁勇善战的老兵比！
刀疤脸、黑脸大汉也有点惊讶，盯着李骏，神色越发不善。刀疤脸冷笑一声：“小子，你挺狂哦！是不是以为会点拳脚功夫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黑脸大汉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教你做人！？”
“几位，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李骏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刚才只是想拿到属于我的战利品而已，并非存心挑衅，若非何老三一再寻衅，我怎么可能跟他动手？”
那几名宋军老卒只是冷笑，逼近了几步。显然，他们并不在乎谁对谁错，李骏打了何老三，扫了他们的面子，他们就不会让李骏好过。只不过方才都头就在这附近，他们才强行按捺住没有动手————虽说宋军的军纪跟秦汉隋唐时代相比算得上是很宽松了，但现在西夏军队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进攻，在这节骨眼上当着都头的面围殴乡兵也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被都头逮住的话挨顿军棍都算轻的，搞不好得掉脑袋。现在都头走开了，可不得好好削一顿这个不长眼的乡兵！
李骏打小在孤儿院没少被那些强壮的孩子欺凌，一眼就看出这几名宋军军士想干什么————那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他也不客气，直接抽出铁骨朵，盯着那几名宋军军士，冷然说：“我这个人不喜欢与人结怨，但若有人妄图以多欺少，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刀疤脸冷笑：“小子，你以为拿着柄铁骨朵就能吓唬住我们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老子见多了！”
黑脸大汉说：“老老实实把铁骨朵扔了，扒下甲让我们揍你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等下了城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骏也是冷笑：“你们看我像个傻子吗？”
在他看来，这帮家伙所谓的让他扒掉甲让他们打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的保证跟现代人挂在嘴边的那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差不多，谁信谁就是纯24K傻子。要是他真的傻乎乎的卸掉甲，那一顿毒打下来，他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眼看着那几个兵痞步步紧逼，他也不废话，抡起铁骨朵照着城堞猛敲下去！
当！
桔子大小的铁蒺藜锤头敲在坚硬如青石的城堞上，火星四溅，城堞生生给敲崩下拳头大一块来！
那几个兵直接痞见状，倒抽一口凉气，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
铁骨朵是一种廉价的钝器，制作简单，成本低廉，结实耐用，同时杀伤力巨大，任你身披重甲，让人拿铁骨朵往身上用力敲上一下，不死也重伤！要是敲中脑袋，那连重伤都不会有，直接开席得了。可拥有巨大杀伤力的铁骨朵本身却不怎么起眼，那锤头小的只有蒜头大，再秀气点的可能只有核桃大小。李骏手里这柄算大了，锤头足有桔子大小，但整柄总重顶多也只有两斤！
一柄顶多只有两斤的铁骨朵硬生生把坚硬的城堞给敲得崩落一大块，这小子的膂力非同小可，而从他与何老三交手的情况来看，他还是个练家子的。招惹这么一号武力值不低的二愣种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只是他们都已经摆出一副要收拾李骏的架势了，这个时候要是退了，以后还怎么混？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之际，都头在那头吼了起来：“何老三、陈四、张小七，你们几个在干嘛？骨头痒了是不是！？”
那几个兵痞让都头给吼得一哆嗦，赶紧后退，连声说：“没有没有，我们跟这个小兄弟开玩笑呢！”
都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带鞘的腰刀抡得呼呼作响，照着那几个兵痞的屁股就抽，边抽边破口大骂：“开玩笑？三四个人围着一个乡兵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你告诉我只是想跟人家开玩笑？当老子好糊弄是吧？你们这几个二皮脸，一天不挨收拾就骨头痒！”
这位都头身高一米八五以上，膀大腰圆，高大魁梧，一副步人甲披在身上，活脱脱一座移动的铁塔，看着怪吓人的。看样子他很清楚这几个兵痞都是什么尿性，收拾起来一点也不留情，带鞘的鞘刀拍在那几个家伙的臀部发出声声大响，将那几个家伙给抽得嗷嗷直叫，抱头鼠窜。抽完了他才扭过头，打量李骏，目光长时间停留在那副染血的瘊子甲上，随后又看向被敲崩了一角的城堞，声音有些怪异：“你干的？”
李骏坦然与他对视：“是我干的。”
都头的目光又落在那位西夏百人将的首级上，盯着那支插在那个倒霉蛋眼眶里，几乎穿透头颅的弩箭：“谁射死的？”
李骏说：“我！”
都头问：“所以你们是为了争夺这颗首级起冲突？”
西夏军队和宋军一样，都是重装化，不敢说全军，至少前面那几排负责扛战线的战兵是从头到脚被铁甲包裹得严严实实，刀枪不入，箭射不穿。而西夏军队和宋军都严重依赖弓弩，将弓弩当成制胜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短兵相接，所以双方的野战基本上都是以列阵对射为主。前面就说过了，这两支军队都是重装化，防御能力空前强悍，靠弓弩想大量杀伤这种铁罐头无疑是很困难的事情，因此两军各自出动数千人列阵对战，从上午打到太阳西斜，双方都死不到百人的战例比比皆是，这直接导致敌军首级的赏格出奇的高，打完仗后两支部队为争夺几十颗十几颗首级爆发激烈斗殴算是家常便饭了————没办法，都指望着那些首级去换赏金呢，谁不想多抢几颗？至于军士之间为了争夺首级而爆发冲突那简直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为此闹出人命都不稀奇。看到这几个家伙剑拔弩张的，都头下意识的就以为他们是在为争夺首级而发生冲突。
李骏却说：“我没想过要跟他抢首级，我只是想穿上这名西贼的盔甲御敌，但他们死活不肯，所以我们就动起手来了。”
都头瞪着那几个兵痞：“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几个兵痞显然很怕都头，一个个都耸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都头怒骂：“混账玩意儿，打西贼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多勇猛，抢起功来倒是一个个如狼似虎了，脸都不要了是吧？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大手往何老三面前一伸：“拿来！”
何老三装傻充愣：“什么？”
都头怒喝：“首级！拿来！”
何老三说：“都头，他只是一名小小的乡兵……”
都头一脚踹了过去：“乡兵怎么了？老子就是乡兵出身的！拿过来！”
何老三是一百二十个舍不得，这可是一个百人将的首级呢，是份不小的功劳了，不仅能得到一大笔赏钱，运作得好的话甚至能捞个小官当当，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不肯放弃。但是他知道都头的脾气，这家伙眼里不揉沙子，最恨这种抢同僚功劳的行为了，一旦被他发现，挨顿揍都算轻的，搞不好得直接被扒掉一身皮。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那位西夏百人将的头颅解下来，递给了都头。
都头将它递给李骏：“这是你的战利品，拿着！”
李骏看着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就反胃，后退一步说：“不用，我不要！”
都头说：“拿着吧，这可是一个百人将的首级，等打完这一仗，你拿着它少说也能换回百余贯钱，还是纯铜的，不是什么交子。”
听说能靠这么颗人头换到至少一百贯钱，李骏有点心动。
按宋军的赏格，一名甲士的首级就值二三十贯钱，一名都头或副都头（一都百人，都头相当于连长）级别的军官首级值一两百贯。当然，这是对上辽国或者西夏才有的赏格，如果砍的是山贼、流民，赏格就会严重缩水，毕竟砍山贼流民跟砍契丹人西夏人的难度不在一个级别，大宋天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开出一样的赏格。
一百贯钱，能顶一名北宋禁军好几年的薪水，即便是放在汴梁城，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而他穷得当当响，有时候连吃饭都很成问题……
于是，在何老三嫉恨的目光中，他强忍着恶心，伸手将那颗首级给接了过来。
